本帖最后由 70后 于 2011-3-14 21:05 编辑
苏北的小镇上来了一对父子，衣着简陋，神情略显呆滞。操一口略带西北口音的普通话，自称来自甘肃，会弄几样早点，但手艺平平。据称有一远房亲属在县城里谋生，所以过来为温饱而奔忙。 小镇靠海，毫不起眼，也没有什么特色的制造业和手工业，经济上与苏南的发达乡镇根本无法相比。这里距离县城约20公里路，人口不到一万。镇上的青壮年基本已外出谋生，留下的大多为老人及妇女儿童，所以这二位外地人的到来显得十分的显眼。不过镇子太小，不到一个月功夫，大家基本都已知道在镇老街街角处有一对外地父子在经营着简陋的早餐店。早餐不美味，但也不差劲，最重要的是父子二人态度谦和，加上价格低廉，生意也就不好不坏地维持着。 儿子自称是小张，粗看有些腼腆，神情里会忽而有点心不在焉，忽而若有所思的模样。父亲更加木讷，基本上不大会说话，不过一开口倒是几句地道的西北乡下话。 卫生院的小红是在三个月后认识小张的。那夜小张自称是喝了一点白酒，感觉有点头晕来挂针。呼吸里吐出的的确是镇上那种2元5角一斤的劣质糟烧的味道。小红替他挂上针后兀自回值班室摆弄卫生院里仅有的一台老式电脑。小红是县城人，读了2年高复班，大专毕业参加工作才2年。她一直憧憬着能早日调入县里的人民医院，不过她自己也知道这个愿望近期里不大可能实现：一来她的专业知识与资历均平平，二来家里的二老都是退休工人，无权无势。所以她在这里工作基本上也可以算是安心，只是时常会想着她县城里的同学朋友们。当然，最主要的是她的男友，在县城的派出所上班的小杨。 夜已十点半，卫生院里只剩下小张还在挂剩下的半瓶点滴。他惺忪地斜靠在木长椅上打盹，外套不知怎的滑落到地上。小红在网上看了一篇文艺片，起身如厕，经过输液室时无意中发现了。她捡起衣服放到他的腿上，这时从他的口袋中滑落出来了一只打火机、一部旧式的诺基亚手机和一包烟。打火机是一次性的塑料做的，一元钱一只，手机是早就淘汰过时了的5110型，只是那包烟是连小镇上都无法买得到的软壳中华烟。这种烟零售价70元一盒，只有在县城里的大市场才能买得到，而喝着2元5角一斤劣质酒的寒酸经营着早点摊的小张怎么会有这种烟？ 正迷蒙疑惑间，打盹的小张醒了，发现了小红的同时也看到了滑落在长椅上的手机和香烟。他礼貌地笑了一笑说谢谢，就恢复了醉醺醺的病态恹恹的模样。小红说了声没关系就走了出来，心想这种外地人还是少搭理为妙，看他衣衫褴褛的样子竟然会偷藏着中华烟，莫非在干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呀！
早点摊不过三十几个平方，楼上有一小楼，父子俩就住上面，中间用木板隔开。小红是不会光顾这种早点摊的，她是医生，总觉得这种地方的卫生安全不太可靠。这一日，她休息要回县城，到公路上去等经过的面包车时路过小张的早点店。忽然想起了那夜的事，就不经意地朝里看了一眼。恰巧小张正百无聊赖地呆呆望着老街，当时大概是上午十点钟左右，店里空荡荡的，阳光侧照着他的脸，他的眼神也空荡荡的仿佛融入了周遭的氛围，竟然莫名地有点迷离，有点无以名状的凄凉，有点惹人怜的恍惚。四目相碰时，他仿佛才回过神来，挤出一丝生硬的微笑算是打招呼。小红收回视线，径直向前走开，心里想着这个异乡人的回忆里绝对有故事，不然，他的眼神不会如此这般的模样，只不过人家的事自己还是不管为好。 然而事与愿违，你越想要逃避的事它越要死死地缠住你。在县城与男友缠绵了两天以后，小红返回小镇上班又经过了早点摊。鬼使神差地又遇上了那装不出来的落寞的倦倦的眼神，令本平庸无比的小张倍添了无限的生动。她快步走开时心底处竟然有了落荒而逃的尴尬，到底是怎么了？ 小镇无故事，一切平淡如故地过了一年。小红经过早点摊时还是会偶尔想起他，不过转瞬即逝，淹没在生活的奔波嘈杂里，有时也会看到他在店里平庸地忙碌着，几乎有点拙笨的背影一点也不高大伟岸，而且再也没有看到过他那种底蕴无限的忧郁眼神，大多是呆滞卑微的目光。更有一次，当地的一个小后生嫌他的早点里有异物，破口大骂了他一顿，他唯唯诺诺的连争辩的勇气都没有，窝囊地挤出笑脸陪着不是，就像一个憋足的奴才。这件事让小红在大失所望的同时也莫名地长抒了一口气：以前看到的一切只不过是幻象罢了，这才是真正的他：卑微、懦弱、胆小的异乡小男人。 这夜又是小红值夜班，深秋的夜，苏北的小镇谈不上溯风凛冽但也寒意逼人。八点半左右，小张慢慢地走了进来，仍是那副不讨人喜欢的卑微形象。客气异常地对小红说他又喝高了，又说每年总会有那么一两次他会控制不好自己而失态醉酒。小红懒得打听他醉酒的原因，礼貌地但却是职业性地替他挂上针。凑巧的输液室的玻璃窗下午破了，要到明天才会有人过来修理，所以就拉来了一条凳子让他在值班办公室的角落里坐下，自顾自地又去摆弄那台联络着她和男友间感情的电脑。不一会儿，斜倚着凳子的他竟然发出了低微的令人生厌的鼾声，嘴角甚至隐约有恶心的口水流出。小红厌恶地看着眼前这个满嘴酒味的无礼男人，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一切都是误会，现实不是就活生生地摆在自己面前吗？就眼前的这个男人，让他再修炼一万年也不会有那种眼神——夸大地说，按照自己梦里的完美设计来说，那是一种令人揪心的却又欲罢不能的，犹如罂粟花盛开般的诱惑眼神。 不过这样也好，尽管怀疑他本来就是脑盲，也不会认得太多的字，不过自己还是担心坐在角落里的他可能会看到自己与男友聊天的记录，现在这种担心倒已经是完全多余的了。小红整理了一下心情，现在已经可以彻底卸下那些隐约存在的飘忽念头了，那些原本就是不切合实际的幻想，自己今年也已经25了，明年该考虑结婚生子了。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小张睁开了猩红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小红说：对不起，我失态了，酒精实在不是一种好东西啊！小红面无表情地说没关系，他就木讷无趣地没有了话题。忽然，他又说：失魂落魄的“魄”字应该是这样打的：rrqc。小红大吃了一惊，由于自己与男友正聊得火热，几乎已忘了身边这个男人的存在。电脑上正显示着她将要发送过去的没有打完的信息：想你想得失魂落---，“魄”字正一时间想不起来怎么用五笔字型打字。小红有点窘迫，更多的甚至是害怕，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个貌似乞丐的男人不但知道失魂落魄这个成语，竟然还知道电脑输入法；又蓦地联想起去年的那个冬夜里从他口袋里滑落的中华烟。小红忽然觉得这个温暖如春的空调房里瞬间寒气逼人，周围有一种无形的阴森气氛缓缓上升，令人毛骨悚然。惨白色的日光灯正泛着异样的光芒，不知从几点钟开始的，屋里已经只剩下他们二人。小红定了定神，用几乎有一丝颤抖的强打镇定的声音说：我知道了。小张如画皮的故事般的很快变得眼神迷离，那日十点钟小红所看到的画面又被重新定格：他变脸般地回到了一年前自己疑是在梦里遇见的那种神情，倦倦的让人心里生疼的模样。 只听他接着幽幽地说道：想他了？是啊，相思苦啊，秋风秋雨愁煞人哪！我向你推荐一首诗吧，这首诗也是我自己现在想对我的那个她说的话。你打字上去发给他，他保准欢喜。于是他旁若无人地低声浅吟：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末了，他长叹一口气，竟潸然泪下，未等小红回过神来，他狂吐了一地的污物，继而又倚墙睡去——一副猥琐的小男人形象。 这夜，小红只觉得天昏地暗，群魔乱舞，她想：自己也许真的是中邪了！ 张氏早点摊在小镇整整经营了三年后关闭。小张对左右街坊的解释是回甘肃老家去了，过些日子也许会回来，也许就不回了。人们目送了几乎没有行李的二人杳然离去，大家的心里还是比较挂念这两个心地善良、与世无争的老实人。毕竟同在小镇的蓝天下生活了三年，尽管早点不美味，但方便实惠，所以镇子上的老人们偶尔还会提起他们。而小红在他们搬走后的第二个月就结婚了，无法解释是碰巧还是苍天的安排，或者是潜意识里的不甘心——她的婚期因种种原因被一再地推迟，直到他走后的第二个月。在那夜之后他们之间再无故事发生，但隔三岔五的他都会顽强地侵入到她的梦里，她会想起他，想起他迷离的若有所失的若有所思的眼神；想起他在她面前**吟诵的古诗。只是这仅仅为他们二人之间的秘密，更何况小张从未表露过他对她的哪怕一点点的爱慕，所以，这段不能称之为故事的故事也许就永远烂在心底直至死亡了。（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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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11-3-14 15:2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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