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文化访谈录后记

胡明刚 · 发表于 2006-7-25 20:23:00

后记 拾掇·追溯·探寻胡明刚 在电脑前，我终于打完《文化北漂访谈录》的最后一篇。身心一轻，推开窗门。窗外歌声盈耳，对面就是幼儿园。孩子们唱着世界上最纯真的歌，合着欢快的节奏跳舞，他们张开双手转着圈。我的孩子也在里面，像欢叫的燕子。她时不时回头张望自己的家，她知道，爸爸妈妈在窗口望着她。她知道，幼儿园的对门就是她的家。真的是她的家吗？我迷惘着。这个家现在还不完全属于我，它在银行里押着。我和妻子为它努力着蹦跶着，做教师，做编辑，看稿，写书，打工。我们大部分的精力和心血都花在这上面了。仿佛我们负着一座山似的，像串在一起的青蛙，挣扎着，蹦达着。在江南的山上，我们的家破旧不堪，我们想在京城安个家。没想到，这个家这么沉重，让我们心力交瘁。为了一个家，我们三口从江南漂来，成了文化北漂大军的一员。我无法想家，但孩子无忧无虑的歌声，天真无邪，至少让我得到安慰。幼儿园旁边，一群老太太扭动着木兰扇，旁边是咚咚哐哐的锣鼓和新时代的歌曲。北京的秧歌锣鼓音乐真的走进了新时代，而我们这群“文化北漂”还是游荡在生活的边缘。 书终于写成了，但还没有万事大吉。我得找一个可以下嫁的“婆家”。我曾想把它当做赌注或者当做一种博彩，想用它来摆脱了“漂”的命运，其实这种想法是很可笑的，是虚妄的。“漂”是现实的，面对着更多的生活问题，至少要买米买菜，买水买电，要交房供物业费，孩子就学的赞助费，更要归还情感和金钱的双重债务。这些问题无法避免，“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许多文化北漂，与我一样，面对是同样的问题。我们周边的邻居，即使有小车小狗，但还是逃脱不了他们漂的运命。那是因为，他们没有真正的北京户口，不是真正的北京人，是名不正而言不顺的。我因此羡慕那些跳舞的孩子，还有那些舞动木兰扇的老者。从孩子到老人，生命走着一条漫长的路。小的时候，无忧无虑，不知道漂为何物，成人后，明白自己的责任，为生计经受更沉重的煎熬，心中充满着更浓郁的漂泊感和迷惑感，向往着在老年的时候安然释然坐在安乐椅慢慢聊天的平静康宁。这一切，都在人生的记忆中划出一条痕迹，一条命定的无形的路。作为一个漂泊者，出生无法选择，漂泊可以选择，但生活中，确实有命运无形的手主宰着，无论怎样努力，将来的结果还是无法选择。即使现在活得很好，将来到底是什么样还是一个未知数，命运无法选择。我身边的“文化北漂”，就像远途迁徙鸟群中的一羽，在天空中飞，无论是从南方飞向北方，还是从西方飞到东方，都在找一个合适的栖息地，找一个合适的家园。这种栖息地和家园能找到吗？即使找到了，心中就真的有了归属吗？ 所幸的是，我们努力了，《文化北漂访谈录》终于大功告成了。心头的挂牵也少了许多。我可以放松一下心情。出门溜达，穿过马路，到了农贸市场，市场的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摆旧书摊的不是原来采访的那一对夫妻了，新来的一位老者又成了我的朋友。看到他们很高兴，因为我要经常淘书。只有我才能从他的手里花最低的价格淘最有品位的书。书的命运像人一样，一生都在漂，直到书的毁灭。我花了两块钱买来石一歌和王晓明写的两本神采各异的《鲁迅传》。两位作者都是上海人，石一歌是上海文革写作组中坚力量，据说写作组中的十一分之一已经转化成现在大红大紫的散文家余秋雨，后者是上海师范大学的中文系教授。王晓明的《鲁迅传》没有石一歌的走红，但石一歌的书没有王晓明的好读。我读了书，还是觉得，书斋的生活把学者作家局限了，他们总不能深刻潇洒起来。原来，书斋的安适对作家和学者也是致命的障碍，书斋的藩篱还是束缚了他们自由的思想，但他们愿意按部就班。他们有温暖的书巢，衣食无忧，总没有漂泊的感受，恰恰因为如此，书读起来总觉得有些轻飘。书写飘了，没有分量了，又有什么用呢？ 在北京读上海人写的书，有意思。忽然觉得生活的漂泊与思想文化的分量，成为有趣的难以调和的矛盾。生活在“漂”的人，文章写得深入投入；生活安适，文章却遮掩、扭捏、浮浅不知所云。我迷惘了，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或许漂泊对卖文而生活的人就是一种磨练？大概搞文化艺术的人都是漂泊的。鲁迅就是“漂”的代表，他所在的会稽，与我的老家仅隔一座山梁，走下华顶峰，沿着唐诗之路--李白写过“此生不为鲈鱼脍，为爱名山入剡中”的那条剡溪，顺流而漂，就到了漾满乌篷船社戏越剧落地唱书的那条穿城为巷的水乡之河。那条河漂满文化和渴望，载着在无助中追寻幸福的怀想。鲁迅漂起来了，进入上海，到了东瀛，进入北京，就像沈从文从湘西凤凰漂过沅江和辰河。鲁迅，这位名叫周树人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漂起来了，不学医了，从文了，在中国的半壁江山辗转颠沛流离。在痛苦的淡淡血痕中，他成了一棵风中的摇曳的野草。他很自然地想找到思想情感和文字的依靠。鲁迅是幸运的。漂到北京大学，当上了教授，每个月能拿五百个大洋，加上卖文的收入，手头足够滋润了，待遇比做图书管理员的毛泽东好多了。由此，我想起更多的漂泊者，徐志摩、郁达夫、沈从文、胡适、范长江、利玛窦、汤若望、郎世宁、辜鸿铭，甚至马可·波罗、杰克·伦敦、海明威、文森特¡凡高。而我，自然成了众多的漂泊者的一位。但我一直迷茫着。漂泊北京，不知道什么目的。想获取一官半职，博取功名，还是为自己的理想，播扬文采？仔细考虑，这两者都不具备。前者，我是一个农民作家，无法进入体制圈子；后者，我没有满腹才华，更多的，是为生计，是为生存，是为最朴素的愿望。    在北国故都，身边扬起的一阵沙尘暴，击破了我的梦想。风刮起坚硬的沙粒，打在脸上，生疼生疼。在这个时候，我写作，我读书，我看中央电视台的第十频道，刚好播放一个地理专题科教片，说的是，地球表面上有五分之四是水，陆地仅仅占五分之一。整个大陆是漂移的，本来是连成一块的，后来就各奔东西，像我们一样有目的或无目的地漂着，不知道会漂到什么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安定下来。在这个宇宙中，在银河当中，我们这个蓝色星球，我们这个太阳星系，我们的这些蟹状星云，也是在不停地漂着，无始无终。漂泊的我，本身是一片大陆，一个星球。仰望星河满天，我的心绪四处荡漾。 我生活的江南，现在正是早春，风和日丽，尘土不扬，山明水秀，静如处子。但我还是不得不做了一个漂泊者。眼前的沙尘暴扬起漫天的飞沙，遮挡住蓝天和阳光，一片灰蒙蒙的颜色。空气中充斥了浓厚的泥土气息。起初我以为，泥土终归是泥土，好像与漂泊没有什么关联，其实，泥土本身并不想漂，能让它漂的，是潮流，是大风，是时代，是历史，是世界。泥土就像那些文人雅士，僧道臣民一样。太平盛世，许多人都离乡背井，千里迢迢，到了繁华的京畿重地，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名扬青史，当混战的时代到来的时候，漂泊的不单是平民百姓，就是皇帝老子也避免不了漂泊的命运。几度伫立在天台之巅，唐诗之路之源，瞭望云天苍茫，曾经这样想着，文学和诗歌就是漂泊的精神，就像水面的落叶花瓣。想象在大唐盛世的某个时刻，白居易漂泊到西京的时光，举目无亲，居长安而大不易。漂泊的诗僧贾岛，一路上推敲不已，他们还是很幸运的，一个遇到顾况，一个撞到韩愈，千载难逢。李白、杜甫应该是标准京漂一族，但京畿的繁华还是留不住匆匆的步履，他们不甘心让自己的诗歌成为一种奢华的点缀。在漂泊中，李白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杜甫“三年奔走空皮骨，信有人间行路难”了，即使显赫一时的韩愈也在漂泊，“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烽烟四起，玄宗皇帝也不得不惨别西京，踏上漂泊之旅，与杨玉环洒泪作别。大唐只是历史上漂的一个活生生的标本，早已被人们耳熟能详。但人们的思想还是漂浮在表面上，无法深入它的内质。现在，我忽然感觉到，前世李白、杜甫和那些前人的漂泊的影子落在我的肩膀上，仿佛我也成了他们的今生。漂泊的情感风尘雾雨一般飞散，弥漫成一片漾满水痕或者泪痕的文字。 初到北京，就遇到生活、思想、情感的沙尘暴。它打破了我的一切幻想，面对繁华绝胜的京都，我竭力想让自己宁静下来，但我总是做不到。能领会到漂泊的思想精神，只有智者。我不是智者，不是觉悟了的人，但我明白智者总是选择漂泊。孔子周游列国，肚肠透明，眼睛发绿，也能感受“一箪食，一壶浆，在陋巷”安贫乐道的妙趣；老子过函谷关，青牛四蹄扬尘，自然蕴涵着精深的玄奥味道。在他们的身后，苏武牧羊，张骞出使，玄奘取经，遥远的西域刻满漂泊者或深或浅或歪或斜的脚印，而徐福东渡，鉴真扬帆，也掠过一道道洁白的浪波。我一一追寻他们的踪迹，感觉到历史和文化就这样漂着，流转着，分分合合，圆融一体。在北京，我是命定的漂泊中的寻踪者。我遇到许多北京人，也发现他们并不是真正意义的京华土著，他们也是漂泊者，标准的北漂。蒙古人建立元大都，曾经以王者自居，朱棣定都以后，元人只能在胡同里敲鼓吹喇叭；当紫禁城被清兵和李自成双重夹击的时候，辉煌的殿宇也自然地更换了主人。待到八国联军攻破国门，皇城岌岌可危。辛亥革命枪声中，末代皇帝被驱逐出宫，最后他也成了一个寻常百姓。在漂泊中，历史完成了轮转，生命和情感得到了回归。在北京，再也没有原生土长的北京人了，他们更多地被外来人融合了，就像满清的文化被汉族的文化同化了一样，文化北漂就是当今一群在生活和情感上融化北京的有生力量。文化北漂人士一融合进北京，就成为新的一代北京人。北京无法拒绝文化北漂。生命的迁徙和情感的流动无法拒绝。作为一个文化北漂，我最迫切做的工作就是追溯一种漂泊的踪迹，寻找文化漂泊的歌声。文化北漂是客观的存在，我们不能忽视，更不能淡漠。 现在许多人缺乏的就是返朴归真。没有这个真，就陷入浮华、浮躁、虚妄中，也就失去了自己的定位。在北京时尚的背影中，我看到了失落了的更多的本质的真实，我们写这本书也是看到更多的心灵和生活的真实。这是时代的记忆，也是我们在文化北漂生活的一种纪念。这本书花了我们将近一年的时间，为此我们远离了一切能影响写作的因素，甚至一些进身之阶。我们已经将全身心投入到这个工作中。这个工作使我们感到充实。我们要感激乐意接受我们采访的北漂人，他们与我们一直保持愉快的合作，我们一见如故，我们同命相怜。我们听到了许多没有听到的真话。在这个处处被矫饰的年代，真话显得更加珍贵。就像酷暑中的凉茶，就像重金属摇滚后的轻音乐一样，至少能清人耳目。因此，我们为自己深深欣慰。我们这本书，没有回避，矫饰，渲染，没有世故和虚伪和造作。坦诚相见，率真相待，广交朋友，这才是我们的本质和初衷。北漂无所谓成功与否，著名与否，记录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有些时候过程比结果更重要。他们是正在努力的人，需要我们去宣扬，或许我们对他们有所帮助，或许他们对我们有帮助，或许对他们所在的单位和出版社有帮助。至少我们可以练习“打靶”技巧，锻炼为人交往处世的能力，给读者提供一个新鲜活泛的话题。多方得益，互惠互利，何乐不为呢？这本书是我们心血所凝所化，这是我们和“文化北漂人”的心灵纪念碑，也是一个岁月的里程碑。我珍爱它就像珍爱自己的生命，它是真实的，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如果能让读者感动，是我们的造化。 我们已经努力做了，也就心满意足了。在采访中，常遇到设备故障，重新录音，录音效果不清晰，再加上叙说者乡音浓重，混乱重复，整理中，尽力调整妥善解决。这是我们感到遗憾的地方，但是我们不会瞎蒙人。相信这是一本货真价实的地道的书。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这是我们花费心血最大的一本书，假如读者通过此书能交上诚实而善良的文化北漂朋友，相互携手，我们将会感到由衷的欣慰。我们虔诚祝愿所有的读者，还有正在努力实现人生目标的文化北漂人士心想事成。    2006年4月10日于北京通州

褚留香 · 发表于 2006-7-25 21:32:00

人生在世多为漂，LZ写的真实。

一诺千金 · 发表于 2006-7-25 22:14:00

总算搞明白了北漂就是这个意思啊那俺从天台往北漂到杭州算不算捏？！

华顶归云 · 发表于 2006-7-25 22:43:00

有种老板，给你发不少的钱，但绝对不多，让你吃饱饿不着，但绝对吃不好。这样你就会工作安心又努力。有种生活，给你很多眼前机会，抓住容易，但绝对抓不着又大又好的；给你很多诱惑，很实际的诱惑，但偏偏允许你用美丽高远的词汇来赞美歌颂，这种生活就叫漂。这样，其人往往衣着光鲜又坐立不安、精神疲惫又敏锐易感，这样，作家、思想家、社会活动家就出来了。这是社会精神文化领域的生产方式。静，很不容易，说的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实际上树动风动都是心动。一辈子只要做一件事就够了，炒股票只要选一只就行了。

褚留香 · 发表于 2006-7-25 22:44:00

你反映嘎迟钝的啊。漂就是漂泊，你都当包租公了，从此过上富裕生活了，算不上漂了吧。

一诺千金 · 发表于 2006-7-26 00:15:00

华顶归云 · 发表于 2006-7-26 00:17:00

老庄说有就是囿，其实没有也是囿，看你望哪边倾斜，斜得彻不彻底。对吧。漂成包租公就是一种境界了。

abracadabra · 发表于 2006-7-26 03:11:00

<div class="quote">以下是引用华顶归云在2006-7-25 14:43:00的发言： 有种老板，给你发不少的钱，但绝对不多，让你吃饱饿不着，但绝对吃不好。这样你就会工作安心又努力。有种生活，给你很多眼前机会，抓住容易，但绝对抓不着又大又好的；给你很多诱惑，很实际的诱惑，但偏偏允许你用美丽高远的词汇来赞美歌颂，这种生活就叫漂。这样，其人往往衣着光鲜又坐立不安、精神疲惫又敏锐易感，这样，作家、思想家、社会活动家就出来了。这是社会精神文化领域的生产方式。静，很不容易，说的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实际上树动风动都是心动。一辈子只要做一件事就够了，炒股票只要选一只就行了。

</div>大哥，您现在说话是半句都不离股票……

一诺千金 · 发表于 2006-7-26 06:28:00

哈哈估计狠受伤的说！

老虎 · 发表于 2006-7-26 06: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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