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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年代后司街地图 (闲云散人制)
后司街原本是小城一条热闹的街巷,在小城财神庙附近。民国时期,财神庙的南边有一边小巷称“党部路”,这儿的“党部”指得的国民党党部,财神庙西侧的文明巷是小城南北走向最重要的街道,而在文明巷中,财神庙附近的这段是最为热闹的,人们就叫这一地段为“后司街”。49年之后,拓宽后的文明巷,就改名为“劳动路”,再之后,财神庙也拆了,盖了一幢新楼,叫做“县革委会招待所”。但小城的人们还一直叫这一地段为后司街。无任街名如何地改变,无任房子是怎样地拆了又建,有一些地名却永远活在百姓的口中,这不需要用任何的路牌来确定,后司街就是这样一条没有路牌的街。
在上世纪70年代,城关二小就在劳动路后司街地段的东边。城关二小在民国期间叫作“文华小学”,文华小学的主要建筑则是清朝天台文人齐召南当年的书房“宝纶堂”,我在城关二小读书时宝纶堂的建筑基本还是完整的,房坐北朝南,大门对着当年的财神庙,进得大门,为一小天井,过门楼是一大道地,道地内鹅卵石铺地,之后才是宝纶堂的前后二进主楼,当时我们都叫它为大礼堂和小礼堂,东面的厢房有月洞门相隔,西边的厢房房已拆除建成了一幢二层的教学楼,学校的大门就开在这幢楼中间,面对着劳动路,大概在三年级之后,宝纶堂渐渐地开始拆了建新楼。民国期间曾在文华小学读过书的许杰先生在他的自传中曾有这样的描述:“文华小学大礼前面有两个卷洞门,卷洞门上面有个小的匾额。匾额上面写着几个字,分两边,一边叫‘沼吴’,另一边叫‘胜法’。这四个字合起来是富国强兵的意思。”看起这四个字也是民国时期加上去的,不应是宝纶堂所留下的字,只是在我辈在那儿读书时,这四个字已没有印象了。
财神庙在城关二小的南边,有一小弄相隔,小弄叫什么名倒真的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这条小弄通后洋朱,因为有几位同学家在后洋朱,常去那儿玩,所以才记得。财神庙早就没有了香火,直到有一天同学们都说要在学校旁建县革委会招待所,我才注意到在学校南边的这幢老房,不过也不知道这儿是旧时的财神庙。拆房的那些日子,放学时我们常在一旁看着人们排成一行将瓦片传下来,将砖头拆下,码在一旁,没几天,就看见了木头构成的屋架,最终这座财神庙从小城完全地消失了。建招待所的那些日子也没怎么引起我们的注意,只记得建成时,着实让小城的人们激动了好一阵子,这毕竟是当时小城最有气派的楼房了,中间的主楼为四层的楼房,左右两边为三层,习惯了瓦房的人们对于眼前这幢平顶的高楼感到了极大的好奇,楼顶平台的水泥大刀片栏杆,在几年之后,才在小城的民房中出现。楼刚建成时,同学们都结队登上这幢高楼,北边楼梯直通三楼的平台,而要登上中间四楼的平台只能通过一露天的铁楼梯,站在高楼的栏杆边上,双手扶着栏杆,这让那些胆小的同学双脚直发抖,回到课室,对那些不敢爬到屋顶的同学吹牛说:“从楼顶往下看,劳动路上的人就跟蚂蚁一样小。”招待所不仅从高度上让小城的人们感到好奇,而且内部的一些装饰也让小城的人们开了眼界,前堂明晃晃的日光灯和日光灯下光滑的水磨石地着实让我们兴奋,青色的水磨石如镜一般的光亮照人,四边嵌以暗红色的水磨石。光滑的地面,我们都时常作为溜冰场来玩,先助跑几小步,然后双脚就在光滑的水磨地面上溜出数米远。
招待所主楼的二层建有一个阳台,这阳台在文革的数年间成为了在劳动路上召开的万人大会的主席台。得势的人今天风光地坐在这楼中的阳台上,明天坐在这儿的可能就是他的反对派了,文革期间,招待所的这个主席台就这样如此风云变化,风水轮转,无论是省天总还是县联总,到后来的汇报团与上访团的头头都轮流着风光地坐在主席台上,待到他们意识到无任怎样的风光,他们都是棋盘上的一粒棋子时,这盘棋早已尘埃落定,似乎从一开始就定注了他们的其中永远不会有羸着。真不知道在文革结束30多年之后的今天,当年在招待所这一主席台上就坐的对立者,如果在后司街上相遇会是哪样一种表情。
在招待会建成的不久,一位担着板萝买些小点心的老人,将他的货担放在了招待所南侧的弄堂口上,卖的食品也是老人自己做的羊脚蹄、火烧饼和小油绞。老人矮矮的个子,脸色红润,担着板萝担,走起路来是一摇一晃的,因为口中的牙齿都已落了,吃起东西来嘴巴一蠕一动的,于是,我们都叫这位老人“冇牙老倌”。每次放学,二小的学生常常围在冇牙老倌的货担旁,与他开开玩笑,真的能买得起羊脚蹄和火烧饼的同学几乎不多,最多只能花二分钱买一根油绞,或买二分钱的麦牙糖,这种麦牙糖,我们都叫“敲糖”,整块的敲糖用一块长形的铁刀抵着糖,用另一铁块用力一敲,糖就敲下了一小块,蘸点米粉,吃起来还真甜而不腻,但要是糖熬老了,那么,做出来的麦牙糖的会叮牙,但冇牙老倌的敲糖倒是从不黏牙。在整个70年代,二小的学生似乎都认得这位冇牙老倌,但这位老人的身世大家都不太清楚,只知道他独自一人住在城隍庙西侧的平房里,到了上世纪80年代,已不见担着板萝担设摊的冇牙老倌了。
城关二小北边是县电影院,这是当年小县城最为热闹的娱乐场所了,能买到电影票是需早早就排队的,但要买到位置好的电影票那还是需要走后门的,夏天能买到电风扇脚的座位,或是买到楼上一排一座的票那的确是很风光的事。每个月的月初大门两侧的宣传窗上早早就公布了本月的电影安排表,一旦有好的电影人们早就相互告知了,小城的许多热闹的场所都有电影院的电影公告栏,那是一块一米多长的红色小木板,上面用白色的宣传色写着上映的电影名、时间及场所,小城的人们倒是极为关注这块电影公告栏的。有一天,公告栏上所写的只是“停映”二两,这着实让人们迷惑不解,本月的电影预告中,并没有这一电影名,这“停映”到底是怎样的一场电影,过了好久,人们才知道原来是今晚没有电影可看了。在之后的时间里,我们还常开玩笑说:“今天,我们去看《停映》的电影”。在80年代初,当《第一滴血》在小城上映时,这块小小的公告栏上,在电影名前,加上了一条广告语:“美彩宽精打片”,就是这一广告语的意义让我们猜测了许久,并有多种版本,最后达成了共识,应是:“美国彩色宽银幕,精采武打片”的缩写。那时,二小的学生每学期都会组织看几场电影,在电影票为五分一张的时候,学生场则是三分钱,那时学生也不发电影票,都在班主任的带领下,排着队,电影院的工作人员数着学生的人数就进场了。现在的电影院大门已拆除了,电影厅已改建成一家饭店了,不知那时的舞台是否还在?
后司街的西边,二小的对门为曹氏大院,曹氏在城里也是一个大的族姓,多住于后司街一带,那是一幢三进的民居,房坐北朝南,因后司街在它的东侧,所以曹氏民居的大门是朝东而开的,出大门就是后司街。进得大门,过一小天井,有一走廊通往三进的宅院,曹氏宅院旧时也是城内有名的院落,但在上世纪70年代,宅院已败落得很,门窗都已不怎么的完整,尽管宅院败落了,但院落还时时透露出昔日的那份大家之气。在三年级的时候,因二小建新的教学楼,我们曾借曹氏大院作为教室上课,我们班的教室就设在大院的最后一进的楼上,楼的主人是一对老人夫妇。进出宅院很少能听到老人的声音,老太太穿着大襟衣裳,偶尔也会在是中午上楼看看,怕我们这些调皮的学生会弄坏什么,但老太太的语调总是温文尔雅,言行之间隐隐地有着旧时大家闺秀的气韵,这在那个时代已让人十分地陌生。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日,上课时,我们常跺脚来活动一下,这使得木地板发出很大的声音,并有许多的灰尘落入一楼,下课时,老太太在楼梯脚等着我们,见我们拥挤着走下楼时,她总轻声地对我们说:“脚跺得轻一点,好吗?”只是我们都没有将老太太的话当一回事,现在想来也真惭愧。
冬日的课间,我们都拥在曹氏大院楼下屋檐下玩“挤磨车”游戏,一群人拥在檐下的窗户前,人排成一排,大家都拼命往前挤,都想将最前面的那个人挤出队伍,而最前的那位为了保住第一的位置,或是用脚抵着墙壁,用力的往后挤,或是拼力往里钻,同时也会让几个同伴在外帮着顶住,以免被挤出队伍,但第一的位置终究太让人向往,最前的那位终于被挤出了队伍,于是乎,原来的处于第二位置的在大家的合力下取代了第一,但此时这位新的第一立即会遭遇到被人挤出的不幸。明知做不了永久的第一,人们还是盲目地合力地往前挤,明知做了第一,会受到众人的排挤,还是想渴望着挤到第一的位置。看来挤磨车的游戏给人们的启示是显而易见的,只是人们在拥挤的过程中,带来的是冬日的温暖。
后来,我才知道在上世纪70年代,文人曹天风先生就住在这座宅院中,那时肯定曾与曹先生在院中相遇过的,但可惜的是那时并不知道曹先生的学问与为人,就是知道,在那个时代,恐怕曹先生也受不到学生的尊敬。作为一位先生与其受到学生的冷遇,还不如被学生们所忘却,真不知道生活在那个特殊时代的曹天风先生是怎样在后司街的这座宅院中度过他的晚年的,冬日的屋檐下,曹先生端坐在藤椅上,当那缕残阳无力地照在先生苍老的脸上时,不知先生是否会想起自己留在后司街上的一排排脚印,深深浅浅。当曹氏大院最终拆除之后,曹天风先生的身影也从这座宅院中远去,可幸的是曹先生为后人留下他的诗集《水平集》,从先生的诗中,我们读到了先生的风骨,看到了先生的才智。
在曹氏大院的南边,是几家商店,这让后司街保存了旧时商业街的遗韵,它的南边依次是一家副食品店和百货商店,隔了一条小巷,是一家饮食店,在上世纪70年代,也只有这家饮食店才以后司街来命名,称“后司街饮食店”。这条小巷中有一口古井,属金氏所有,故名“金井巷”,只不过当时已改名“民井巷”了,旧时这条小巷是十分热闹的,它通住小西门。
上世纪70年代的后司街还是小城十分重要的街道,随着工人路的建成和劳动路的扩建,旧时的后司街已从小城消失,现在坐在劳动路与工人路的交叉口,往北的那段就是当年的后司街,但已不是昨日的风貌了,莫非后司街真的会远去。`
[ 本帖最后由 闲云散人 于 2007-9-13 16:16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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