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人呓语

水碓

痴人呓语

序

你说你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去静静地面对这个世界，还有面对你自己。尽管你每天跟这个世界以不同的方式在交流着。这个世界是你挥之不去无法逃遁的呼吸；你与它永远缠结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从你身上照出了这个世界的虚无，同时从这个世界里流动出你的空洞。尽管你就在此地，在这个实实在在的世界里，而你却经常游离于这个世界，仿佛你已飘到另一个空间，另一个混沌的空间。你说你需要安静下来，你把浮躁的内心归之于这个世界的喧哗与骚动。你说，原始森林里的生物们或许是唯一能自在生活的幸运伙计，人十足是可怜的动物，从呱呱落地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自身的悲剧，所谓的生活抑或活着却早已远离了某种秩序某种自由，人永远都无法安静下来，直至肉身归尘。
如果人不安静，那么一切是否都是虚妄的，包括情感与思想。如果人不安静，那么人永远是孤独的。事实上，人们发现越来越多虚妄的东西；事实上，人们也感到了来自孤独的袭击。于是，为了不再虚妄，不再孤独，人们永远处于时钟的忙碌中，在无休止的运动中，人们暂时忘却了那个隐秘的黑洞，于是，假象产生了，人们以为自己的生命是适得其所的，直到死神来临那一刻，方才明白其中奥妙，但是为时已晚。
你说这一切都归于人类的欲望，是欲望驱使了这个世界的运转。欲望的另一个极端就是安静。没有欲望，这个世界又将是鸿蒙如初。那么，你选择安静还是欲望呢？或者最终奔波于这两个极端之间？
1

你是大千世界里一粒尘屑，随风飘荡，风停了，于是你就在那儿落下来，时光成了你的栖息地。风来了，你只能又启程了。飘飘落落。你是尘屑，你要获得自由，你只能走向自己的心灵，在那里，你将会看到芝麻开门后的耀眼光芒，那是人原来就有的生命之源。你的飘落将是寻找这股源泉的旅程。那么，有风有雨，也就无所谓畏惧了，我们必须从容面对，你说呢？

2
你从喧嚣的城市出发，准备一趟旅程。
实际上，你哪里是做一个专职的旅者啊，你成了这个城市的建设者与破坏者之一，你跟所有这个城市的其他人一样，终日奔波，尽管你所奔波的内容似乎跟某种所谓的精神有着直接的联系。
时光在不断地轮回，似乎一直在向世人暗示着什么，可我们茫然不知。今年的春天又来了。在这个充满臭水沟味道的城市里，你闻到了清新的气息。你顺着气息摸索下去。在一个砖头墙根的角落里，你看到了一株新草，正在昂首挺胸地对着苍天敞开胸怀。嫩绿色小草，青灰色老墙根，灰蒙色天空，灰蒙色水泥地，这些元素组成了一幅图像。可想而知，因了其生命之态，小草是要被赞美的。而你，因为苍天不再湛蓝，只能跟着萎靡颓废。你那里比得上这任风吹雨打的小草啊，你甚至连尘屑都不如。沉屑懂得堆积成石，由石成玉。而你，终将是这个城市的幽灵者，机器者，傀儡者，要想归尘，直至肉身死亡。
如果不是为了祭祀父亲，你会开始这一趟旅程吗？记得吗？有多少个美丽的春天在不知不觉地来临，又悄无声息地离开。而在那些日子里，你在忙什么呢？自然是为了生计，你说。等你要寻找春天的时候，这才发现什么时候又是雪花飘飘了。时光一直遵循着自然的本质，而你，早就远离了自然。你在远离自然的情况下不停地寻找自己，那么，你终将迷失在这个机器铸造的城市里。
是父亲的去世换来一趟旅程，一趟回家的旅程。

3．
你飞过不少地方，你发觉了一个相同点。靠近机场边的地方总是绿色葱茏，跟不远处的城中心比起来，仿佛另一个世界，安静，延绵，点缀着飞快的车流，这儿是人们飞向另一个地方的隧道，一个通向多种层面的隧道。当然，绿色的井然有序暗示了这个隧道的物质性与工业性，这也意味着，你以为走出了这个隧道，就走出了城市系统的控制，没有，你走不出不远处的城市，这个隧道以及前面的白色大铁鸟都是城市送给人的诱惑：自由与享受。倘若你想走出去，你只能在意念上让自己跟那绿色本身融合在一起，这样，或许能分清什么是肉身什么是机器了。

4．
无论是贫穷的国家，还是富裕的，为什么机场总是漂亮干净甚至辉煌的。看啊，只要这个世界时兴的，高档的，体面的，又带点本地标志性特色的，都在这儿了。空间的设计是一流的，一脚踩进去，你仿佛进了科幻荧幕上的世界，这里的光线总是白森森的，似乎想跟头顶的天接近，可是实在是人不能胜天，于是，这光线只能显出三分声势七分虚张，总会让第一次踏入这门槛的人有点不自在。这里的人群看上去似乎都是优雅的，但是仔细一看，却也能看出个中的区别，卑微高贵惶恐镇定默然热情内敛奔放浮躁从容，一个人可以是一个世界，在这个载着人们即将飞上天空的港口里，人们并没有因为即将上天而增添了特别的情态，相反，这里散发的欲望与情绪实际上不比人群挤挤闹哄哄的火车站来的散淡。只不过是，挪大亮丽的空间仿佛是一只隐形的怪物，正在悄悄地抽取人所有的灵魂部分，而人们却浑然不觉。当然，你说这空间是个类似吸血的怪物，绝对是你的臆想。如果我说她是工业世界推动各种机器快速运转的关键部分，我想你也许明白了。
这里的人们确实要在天空里待一阵子，然而，这与自由没有任何关系，这只是将人们装在那个白色大铁鸟里，就像是沙丁鱼被装在罐头里一样，被运到另一个地方，天空成了航线，再也不是古典时代诗人所吟诵的浪漫空间了。这么说，可能有点偏执，但是，如果想一想那张昂贵的旅票，你或许会稍许同意我的看法。
不是吗？几年前的一个节日里，有一架白色大铁鸟像往常那样机械地飞翔着，如果有传说中的大鹏鸟飞过，肯定能听到里面有欢笑的声音，那是一群赚了多年的辛苦钱买一张打折的机票，准备在着节日里好好享受快乐的穷人。可惜，老天爷并不总是仁慈良善的，这架大铁鸟在开往一个旅游区的途中突然坠毁，那些可怜的人还没有从欢笑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卑微的生命永远都以卑微的方式来结束，而这种方式实际上与人类的宿命有关，那么这宿命又是从何而来？再怎么体面的世界都隐藏着人世间的游戏规则不成，这一点难道连上帝都赞成？看来可能就是这样了。

5
从超然的天空回到熟悉又陌生的大地，一切都在人间进行。电影里神仙从云端徐徐而下，来到大地，那种情景只是一曲浪漫的旋律，是人渴望超越自己的梦想。
你已经看到人们的疲惫了，你也是。几个月前，你也曾从某个角落的云端下来，那时你虽然疲惫，可眼睛里透出闪烁的光芒。现在，你也成了这激流里的一分子。光芒并不在瞳仁里，而在某个瞬间的悸动里。是的，周围都是欲望的声音，即使你想把自己隔离开来，无处可逃，声音就是你的呼吸。除非你把这声音当作佛陀的火焰，否则，作为这个时代的人，你的宿命就在这呼吸里。

6
车站很小，且拥挤噪杂。或者，矮小，破旧，水泥正往下掉，墙面有时刻表、招贴广告、治疗梅毒的克隆文凭租房之类的小破纸片、手印、污迹，如此等等，吊顶电风扇、穿制服的买票员、吆喝的工作人员、各色不等的旅客，还有那架具有穿透力的测查危险物品的机器，如此描述，是否过于简单。在这个时代，有什么事能让人类进入复杂化呢？如果你想进行细节叙说，可能也不行，因为你无法进入每一个角落的内在，只有在那里，上帝的灵光才能打开你的视点。
尽管你也是这各色不等中的一个，你知道，这个车站是丰富的，且充满着隐喻与暗示。它既是妓女又是名媛，既是疯子又是庸人，既是人间的天堂，又是人间的地狱，它既是时间又是空间。它是否就是博尔赫斯的无界限之地，是或者不是，这取决于你跟这个世界的关系，你跟一切的关系。

7
载着怀乡人的车，原本应该充满启示性的，或者应该用一种类似SENTMENTAL EMOTION 表达。这一切都是文学给人产生的幻觉。眼前的，蓝天并没有泛出搅乱人情绪的色调，白云更没有让人脚不着地的感觉，他们只是一幅这辆大巴车微小的背景，蓝天白云实在离我们太远了。
你坐的这辆车只是这黑色公路上无数车辆的一分子而已，没有任何区别。从你眼前疾驰而过的车辆了坐着同样的一个你，曾冲动过也曾荒唐过，曾被命运驱使过，也与命运抗争过，也在那么的一刻里，他也体验过无尚的蒙蒙大荒的宁静。
这条黑色绸带上的点对于天空来说，也就是一粒尘屑而已，或者，在天空面前，所有在世人看来了不得的物质，在她面前，没有任何区别，高山河流各类生灵，静止的运动的，都和她一样，也是蓝天白云。可我们人没法这样看待，你相信，坐在车里每一个人，都在某一时刻总会做一些无意识有意识的浮想感慨抑或反省之类，而周围的一切只是他们的一个背景或者某种催化剂而已。
你也是，沿着返乡的路线，你的思绪随着周围晃动的风景而作出混乱的反应，这种情感到底是机械的还是矫情的，你也无从回答。但是，有一点，你是明白的，多年前就熟悉的风景，而现在被平添了很多至少让视觉感官上没有任何美感的色调，那确实会搅乱你的心绪。千百年来一直给骚人墨客带来灵感的江南，浮现在你眼前的却是各类充满文学词藻与超现实主义精神的广告牌，还有那造型各异色彩死板的工业垃圾。
广告牌与垃圾什么时候成了这片锦绣山河的主角，再也不是“江南可采莲，荷叶连田田”了。你本来已经被疲惫席卷遁入麻木了，而恍惚中快速闪动的图像却如午夜梦魇中的鬼怪，龇牙咧嘴，朝你走来，直到你挣扎着逃离，你知道那是梦，可是你无法摆脱，你挣扎，直到一身冷汗醒过来。
你醒过来，眼前却是那些在屏幕上经常出现的美女帅哥的脸蛋，摆着各种需要静止的姿势，陪同他们的就是那些羞辱超现实主义的词汇。与之相反的是，垃圾在这儿已然如昏睡几百年的怪物，这时终于苏醒过来了。在天地的河流里遨游，在青青河边草里驻扎营地，在有房舍的地方堆积成山，真正应了开门见山。
实际上，你此刻描述的这些情景早已存在了，存在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里，乔装打扮，化装舞会的行头，以不同的面目出现，隐性的，显性的。想想你刚离开的那个城市吧，那里可是十足的乔装打扮的世界。没有乔装，就没有那个城市。老子的口头禅，如婴儿乎，早就成了人们恶搞滥用的词汇。眼前原本美丽的风景因为那些光怪陆离的乔装而面目全非，你为之感叹甚至气愤。你知道，这背后固然有你对南方解不开的情结，南方成了你家园的意象，成了你寄托所有美好事物的地方，也成了你要寻找自己的必经之地。现在你却看清楚了眼前南方的变异。南方本身没有变异，变异的是这个世界的旋律。
大巴车路过小镇、县城、城市，也路过村庄，在各种声音里穿过，唯独没有宁静的声音。
宁静是相对的，在上帝的眼里，在苍苍天穹下，在房舍烟囱山岭里穿梭的大巴车向前驶等于向后驶，无始无终，它由着周围的风景组合，成就了一幅宁静的油画。你也许在那画面里找到火焰的闪耀，那是人们正在祭祀亡人的香火，也许在那烟火里，能偶尔看到人们表情的悸动。
确实，按照物理的描述，实际上大巴车并没有穿越空间，它始终在那条黑色绸带上行走，不紧不慢，保持完美的机械运动，那么，远处的城市、村庄，还有那点缀其间的山水以及高高低低的天空，都成了它的布景，宁静而充满意象，正如你站在窗口上看到远处那条黑色绸带，流动的车几乎看不见，只看到蚂蚁在无始无终地做着奔波运动。这里，物理概念与人的形而上思考自然地交集在一起，可见，物质的又何尝不暗示着世界的诗意与理念呢？隐喻无处不在，意象随时出现。
行走在传说中的江南，却发现江南是远处的晚霞，只是一抹美丽，一抹你追往的美丽，抽象，虚幻，永远在一个人的意念里，而不是在物质世界里。你心中的江南是你对某种情怀诉诸的意象，它是内心的仙子，眼前，你所看到的，如所有老生常谈的经典故事的典型结局一样，眼前是让人泛起百味人生的风尘女子。
噢，在风尘里碾转的江南！曾经山水竟风流，如今褪尽江南色，却道是富足充裕之乡。于是，原来躲藏在迷蒙烟雨，青玉帘幕的人性在隆隆的机器声里浮现出来了，一场欲望的盛宴，吞尽江南的美色。噢，被风尘碾转的江南！

8
终于回到家乡的小镇了！
其实不能叫做小镇，她哪有小镇的样貌。小镇有着小镇的规矩与风情。眼前的小镇应该算的上喧嚣的小城了，喧嚣掩盖了小城所有的特征，仿佛为了非要把自己打扮成所谓现代化全球化的装束，以便不至于被时代的洪流遗忘。
这是你的小城，生你养你储存你记忆的小城。你不想多说了，太多的话语，一开口，全被眼前的喧嚣吞并了，只剩下那条依然悠悠的母亲河，尽管她已是满目疮痍，散发着垃圾臭水沟的气味。

9
第一天，
也回到家了！
再也看不到父亲的影子了，只有墙上的照片和那多白色的纸花，它们告诉你，以后跟父亲说话的方式要有所改变，你不能跟他面对面地说话，你只能在心里跟他交流。以前不能说的话，现在都能说了。父亲必定为此而欣慰。
第一天，
你一个人回到家，弟弟们还没回来。
母亲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饭菜，从小吃大的本地菜。
弟弟们要从遥远的城市开车回家，你冷不丁地担心起他们的旅途。母亲还是把你当小孩，狠狠地训斥了一番，说你老说一些不吉利的话。
第二天，
三个弟弟终于从遥远的城市赶回来了，为了这祭祀的一天。你知道弟弟们在外面的生活压力，可是，由于是父亲的儿子，弟弟们从来没有把压力带回家，在家里，你总是能听到他们原初的笑声以及那跑调的歌声。
你向弟弟们抱怨，这个家越来越不像家了，房子都给租出去了，院子里的石榴树与葡萄树不知去向，父亲自做的假山水池都被填平了，一楼二楼租给了一家卖瓷砖的做商铺，楼梯也被改道了，院子里堆满了瓷砖与住户的车辆。为什么不让一个家保持必要的样子？非要让杂七杂八的人进来住，因为这点钱却搅乱了家的空间秩序。弟弟们说，人住进来，热闹，母亲就不寂寞了。你一时无语，可心里一直嘀咕，那么什么是家？

10
第三天，
你们一行人来到大山的老家开始祭祀了。
你们在堂叔家吃饭，整个村庄寂静得很，除了偶尔的几声狗叫。曾记得小时候，爱凑热闹的鸡狗们一看到客人总会唧唧呀呀个不停，现在，门外躺在地上的那条懒洋洋的土狗，竟然不为喷香诱人的美味所动，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个世界确实变了。
老家一直是你梦游的地方，梦里江南知多少！十几年没有回来过了!现在，眼前的就是你的老家。原来的情景自不必说，你能说得清每一块石头的色泽与造型，每一棵花草树木的样子与癖性，每一个角落里你所存放的秘密。
此刻，破败，除了破败，还是破败。
关门落锁。连那些这个季节要开花长芽的花草树木都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没有想来人间的迹象，只冒出一丁点的绿皮，其它的就是枯枝败叶了。唯独后院的竹林，葱茏得紧，母亲和小弟在那里挖了一篮的嫩笋。
不光你家如此破败，整个村庄都破败。
有的院子人早已不知去向，房子已经完全变成平地，只有偶尔几棵大树，是否缘于自身的强大，才在岁月中坚挺下来。有的院子只有断壁残垣，还有几口露天粪缸，仰天敞开。即使那些没有倒塌的房子，大多是关门落锁，里面的人都不知飘到哪儿去了。怪不得在堂叔家吃饭时总有种感觉，仿佛这村里只剩下这一家了，因为实在是看不到几个人影，即使看到了，都是白发白胡的，你能认出他们，而他们看着你，就像看着远方陌生的客人。
不要再描述了，有时描述无济于事，只会徒添伤感，这个时代已经不需要伤感了，它需要的可是狂欢啊。
今年轮到堂叔家祭祖，你们一行人往前面的山野里走去。
祖先的坟茔也在随时间而变化。太爷爷太奶奶辈的坟茔大多在一堆乱草里。爷爷奶奶辈的坟茔有石碑，坟头上还在有柏树。父亲的坟茔看上去显赫多了，石狮石雕石碑的，你们走之前还在那里种了柏树。
一行人在一个又一个的坟头上点香跪拜，向另一个世界的亲人说一些家常便话，仿佛他们就在眼前，有一搭没一搭的。每到一个地方，叔伯们还要去品评坟地的风水以及这家后代的状况，自然的，它们也在商量选择自己去后的坟地。如果大家能在同一个地方呆，以后在另一个世界也不至于太寂寞了。
三个弟弟却自有他们的快乐。只要三个弟弟呆一起，他们总要回到小时的光景，调皮捣蛋，回归天性。看，那边叔伯们在商讨选坟地的事，这边弟弟们玩起火烧山来，他们都已是做父亲的人了，现在却玩起他们孩子年龄的事来。他们不是到处乱放鞭炮，就是往枯草上点火，如果把谁吓住了，就哈哈大笑起来。你在旁边干着急，直说，这会惊扰祖先们此刻吃饭的情绪，而他们却说，一年也就一回吗。你管不住他们，就自个儿跟一位堂姐到旁边的小山墩采绵菜去了。
那天，说是祭祀，大家都玩得很过瘾，包括那些正在掉牙的叔伯们。父亲的祭祀在下午太阳下山前就完成了，为了给父亲的坟头栽上柏树，三个弟弟又跟着一位堂叔到后面的大山里挖柏树。柏树栽好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了，这样，你们才安心回家了。
父亲呆的地方，与同辈的上一辈的前辈的祖先的呆的地方，相隔不远，都在同一片地方。月亮上坡的时候，他们的生活也应该像从前村庄的生活，热热闹闹，实实在在，自有一番景象。
第四天，
二弟要去南京办理护照，他要小弟陪同。尽管小弟连续几天没有好好休息，小弟还是答应同去。你因为要到杭州办事，于是搭车同去。这一去，你就直接从杭州回你呆的那个城市，而他们回小城再回那个遥远的城市。这一路上，为了不让小弟打瞌睡，你们俩一直在聊天，你觉得你从来没有跟小弟谈过那么多的话，这一次，你惊奇地发现了一个新的小弟，你对以往对小弟的认识直感不安，这种不安实在是因为发觉自己对他们关心太少了。现在，你觉得你才走到小弟世界的门口，可是，还没进门，你们已经到杭州了，临别时，你叮咛他们开车要小心，注意安全。

11
这是你最后一次与小弟的对话，也是最后一次见的面。

12
翌年，祭祀的时候，父亲旁边多了一座新坟，那是小弟的坟茔。以后，每当你跟小弟说话的时候，跟父亲一样，你只能在心里跟他说话了。
小弟最爱火烧山，最爱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捣乱活动，不知道他的到来，会给村庄已去的人带来什么样的热闹与欢笑啊。不管怎样，欢笑是必定的。
你跟小弟在同一个世界的话永远没有说够，现在你想说，也只能在心里跟他说话了，这正如你此刻的呓语，从去年说到今年，有描述性的，有抽离性的，有不着边际的，神经质的，絮叨的，重复的，不受任何控制的，非理性的，甚至是疯子的语言。你一直在说，跟自己说，跟人说，你还没说完去年的事，你的呓语还在上半年的泥沼里挣扎着洗涤的时候，小弟却突然离开这个世界了。
世事变幻比陀螺转动地还要快，你有话就说，你肯定说不完，当你正想以为从尘世里悟出点什么名堂来，二十来岁年轻的生命，你的小弟又突然去另一个世界了，你怎么能领悟人世的奥妙呢，或许奥妙本就不存在，存在的是每一个灵魂的絮语。
与不同时空的灵魂交流，与相对于你的外在世界来说，我们需要的就是呓语，这样，这个世界或许变得相对温馨吧相对热闹吧。
所以，你必须说，片言只语地说，无意识有意识地说，偏执平缓地说，疯子般的说，一边跟自己说，一边跟世界说，一边跟另一个世界的人说，慢慢地，你会获得某种启示，你释放了自己，正如小弟父亲呆的地方，生者死者同时并存，目睹过往的灵魂，一同走进梦的大荒，也一同步入清明太虚之地。


[ 本帖最后由 水碓 于 2010-5-24 18:59 编辑 ]

褚留香

楼主节哀

一诺千金

唉！
世事无常！

果果小盆友

我们都会这样过着，从孩提时的天真无邪，到日后的年老沧桑。英年早逝或者是黯然衰老，好像是等待着被命运去宣判，冥冥中那些似乎注定但又似乎没有注定的事情一直在发生着，有人生下来有人死去，有人像我们一样在心里跟那些已经逝去的人们说话，诉说着那些似乎与他们有关又似乎无关的语句，不知道，是想给他们安慰还是想给自己安慰。
时光貌似安静美好却又暗藏寒流，我们总是在转眼间失去一些珍贵的东西和人。
慢慢的，就麻木了。
那些很久没有看见的事物总是变化得很快，那些没有朝夕相处的东西和地方总是那么值得去审视。匆匆走过之前，回头一眼，也许也是沧海桑田。
文笔很不错。平实的语气中带着深邃，转换自然，思路跳跃得也很好，是很值得深思的一篇文章。

abracadabra

人都是要死的。
所以既然还活着，就重视活着的质量吧。

萤之光

原帖由 褚留香 于 2010-5-23 19:08 发表
楼主节哀

岸头人

楼主节哀

江南游子

常想人身良机难得而生存时间不多，
就会从今生今世的纠缠中迷途知返；
深思业报不爽、轮回苦多，
对来世幸福的追求也会断然绝望。
    ——节选自宗喀巴大师《佛法三根本要义》

zhaopan

姐弟情深！

佳家递

世事无常，人生原本如此，我们终将相聚于那个未知世界的，希望那里是真正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