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1 给孩子的第一封信
宸,我的孩子,对于你的出生,爸爸还没作好准备。这段时间都是爷爷、奶奶、外婆,还有妈妈在照顾你。看见你哭,或屎尿满兜,我只有干着急的份。然而,我也未闲着,一遍一遍地反刍过往29年的人生,写下来,算是送你的第一份人生礼物。
从很小的时候起,我总是努力做一个“好学生”,知道自己将来要考名牌大学,要有所作为。当时乡下存在相当严重的校园暴力。我之成绩虽然始终优异,因为自尊,不肯屈服于任何外力,于是被孤立了。当不明真相的好心人劝我总结教训时,我都淡然一笑。他们觉得我“怪异”,其实,他们哪里知道真正的伟大源于自身,大丈夫不能靠别人的掌声而活,如不得志就独行其道,自己给自己鼓掌。这一点正是我们民族最稀缺的。在长期的专制凌虐下,不敢自尊,不敢自信,更不敢张扬,不敢反抗,习惯于恃强凌弱,逆来顺受,自我阉割,在精神上战胜对手。我们并非生活在固定的物质中,而是生活在流态的宇宙中。历史是一系列的事件,事件的载体是包括人类在内的万物。而人类与万物作为事件并非实在,而只是现象。而现象是处在不断兑变过程中的。万物所留下的,人生所留下的,最终只是信息。因此,倘若人生真是戏,开头结尾,不外生死,这中间是不需要任何现成剧本的,你大可随心所欲,任意想象,自娱自乐,自编自导自演,自己的舞台,自己谢幕,即使没有观众,也是精彩。总之,要固守自我,做自己人生的主人。
要具理性精神,不必崇拜偶像。是人都吃五谷杂粮,都是肉骨凡胎,没有谁特别了不起。喜、怒、哀、乐、忧、惧、爱,吃喝拉撒睡,七情六欲,谁都不能免俗,自也无所谓圣人。在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不是金钱,不是权力,不是新技术和高精端武器,也不是超人类的仙佛上帝。这些东西,虽则有时强大,究竟有限。真正无限的强大力量,是理性,是智慧,是精神的力量。它不仅可以左右金钱,左右权力,事实上左右一切,而且可以创造一切。科学源于理性。它是一个人造概念系统,具有虚拟性,虽提供知识,但知识并不等于真理。世界上存在的唯一必然真理是存在的世界本身,此外别无第二真理。
其实,人类的一切认知、言说、理论、学术、科学以及意识形态,都不过是试图描写、解释,表述而把握世界及其因果关系的尝试而已。现实本身永无错误,错误的只是人关于现实的观念。若想改变现实,就必须首先恰当地认知现实——知道现实何以称其为现状的必然“机制”——从而把握因果关系。人只有运用现实本身具有的手段才能改变现实。在这一意义上,任何高妙的理念、理想、观念及意识形态都毫无价值。
宸,我的孩子,和你说这些,并不是要你看空一切,而是要在破除“我相”达到“无我”之后,不迷不执,不妄不滞,以出世之精神,做入世之事业。真正的事业,不是稻梁之谋,不是只填一己之私壑,而是为生民谋福祉。《易经》有云:“举而措之天下之民是谓事业。”以之为追求,方可谓士。真正之士,应是那些关注人类命运的人,而非某一利益集团的辩护者。近百年来,中国社会一直处在动荡不已的变迁中,导致社会的价值观念分崩离析,是非标准晦昧不明,培养出一种无耻的文化。特别在知识精英中,育成了一种无耻的人格。没有恪守之道,只有私己好恶,取巧投机,势利追求,与世沉浮。如果你将来堕此恶道,便非吾儿。
爱你的老爹
201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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