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杯与少年梦(文/廖伟棠)

人山人海

文/廖伟棠

世界杯，四年一次，对于一个走向「后青年时期」的人来说，这已经成为四年一度的回忆往事的盛典——或者说：是记忆的书签。回忆一下四年前、八年前、十二年前……你在干什么？八年前，在北京住了一年多的我，终于搬家到五道口，为了看世界杯，终于跑到二手电器市场买了一台电视；楼上住了三对韩国少年，每天他们的床都在我头上叽叽嘎嘎地响，为足球加油，那年，老年中国队输得很惨，少年韩国队进了四强。


也许不是「后青年时期」，而是「前中年时期」？每次世界杯开始前，报章上都有医疗专家呼吁：「各位热爱足球的中年人士，不要看得兴起时以为自己还宝刀未老，马上跑出去踢球，那是很容易扭伤肌肉的。」竟觉得是在讽刺自己，多少年没有踢球了？十四年了吧？原来我还是一队足球队的球员，还留着齐腰长发，崇拜悲剧英雄巴治奥、陨星一般的阿根廷「风之子」卡尼吉亚、甚至更早的三球神射手英格兰的连尼加……


这些名字，就像我的少年时代一样在某个**的点上永恒停留着，今天看世界杯的少年们恐怕都不知道他们了。卡尼吉亚、甚至还有英格兰小胖子加斯居尼，昙花一现的天才，让我想起动画《哪咤闹海》里自刎的哪咤，让我想起十六年前饮弹的Kurt Cobian，他有一首歌「Smells Like Teen Spirit」，曾被翻译为「少年心气」，真是妙译！

少年日子总有少年伴随，十六年前，我每天听一遍Nirvana和他们的师傅Sonic Youth，每周踢一次球。上一届世界杯时沉迷看漫画《二十世纪少年》，才醒觉自己的少年时代永远留在了二十世纪，那是一个悟空能使出龟波气功抵挡彗星、圣斗士们不断发挥小宇宙、「足球小将」大空翼（港译：戴志伟）会在传球的一瞬回忆三十分钟往事的时代。


和「二十世纪少年」有关的，除了世界杯，还有世博。当然不是上海世博，而是还叫「万国博览会」的大阪世博，1970年，从二战中重生过来的世界还是一个少年，未来看起来好像还有希望，2012还很远。大阪世博的标志建筑叫太阳之塔，米罗风格的造型，非常卡通，但却是混合了过去、现在、未来三重面孔的生命之神像，充满了神秘的朝气，难怪令漫画中的少年们对此倾心不忘，留作未来之图腾。而大阪世博恰恰又象征了现代日本一个真正的成人礼，不只是科技发展、国力强盛，这些他们在二战前就经历过，并且已经被确证为虚幻——1970年的日本，学习的是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世界公民。


我对大阪世博的知识，主要来自《二十世纪少年》和我父亲的回忆。四十年前父亲还是青年水手，恰在世博期间船只滞留日本检修，得以逛遍大阪世博。他向我亮出当年的「世博护照」，其精美程度远远超越四十年后上海那本，最震撼我的更是当年的世博主题：「人的进步与调和」——比盲目乐观的上海世博主题「城市令生活更美好」深刻太多了！

媒体最近常乐道1902年梁启超在其「科幻小说」《新中国未来记》小说中预言了上海世博：小说里说，1962年正月初一，中国民众举行维新五十周年大庆典，「其时正值万国太平会议新成」，「那时我国民决议在上海地方开设大博览会，这博览会却不同寻常，不特陈设商务、工艺诸物品而已，乃至各种学问、宗教皆以此时开联合大会。」「各国专门名家大博士来集者不下数千人，各国大学学生来集者不下数万人。处处有演说坛，日日开讲论会，竟把偌大一个上海，连江北连吴淞口连崇明县，都变作博览会场了。」

这些更指向开民智的想象，实在无法不让人想到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而不是今日以封建王朝式的霸气凌人的上海世博。今年恰是《少年中国说》发表110周年，但从一个王朝的暮气沉沉走向另一个王朝的财气昏昏，中国何曾少年过？


世博正是好例子，上海学者朱大可说：「世博是一个豪华装修的集市，它会给很多中国人带来快乐。世博，当年曾被翻译成万国博览会，这种万国来朝的景象，意味着一个强大的民族国家的崛起，而这正是新文化和五四运动以来的中国梦想。但就像北京奥运一样，在世纪狂欢之后，中国不会有什么本质性的改变。中国将继续在自己的逻辑轨道上运转。」这和当年日本的脱胎换骨完全无法相比。


从世界杯讲到世博，耿耿于怀的仍是这么一个少年梦，虽然和中国无缘。世界杯前一届还有少年奥云，这一届却唯见中年马勒当拿，但可以期待的是还会有不少神奇少年凌空杀至，比如说开幕赛中墨西哥的童颜前锋多斯桑托斯、韩国的李升烈、瑞士的沙基利等，都是1990年前后生人。中国队据说也不少少年，但一晋身球星以后就都变成浑身LV的奶油小生，外表青春无敌，实质窝囊草包，赛场下喝酒打架闹事无所不为，赛场上气短脚软一无所为。国之衰也，尽看此国少年的气质可知！韩寒罕见，郭敬明却泛滥成灾，世博能妆点的老大派头，不外乎梁任公曰:「我中国其果老大矣乎?是今日全地球之一大问题也。如其老大也,则是中国为过去之国,即地球上昔本有此国,而今渐澌灭,他日之命运殆将尽也。」




[ 本帖最后由 人山人海 于 2010-6-28 20:12 编辑 ]

quickerest

呵呵，4年前，我们一伙人看球，现在一个人看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