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乌托邦

水碓

清明快要来临了，杏花春雨江南，那是你家乡自在时的状态。

说这是家乡，那是因为你在那里出生成长，然后当你刚有一个整形的梦想的时候，于是，像电视里MTV的镜头，背着简单的行囊，消失在江南的青石板里。家乡，于是成了一个人旅程的乌托邦。

你曾漂流到很远的地方，你想家乡的时候有点类似于动物的本能；万物变迁的时候也是你怀想遥远江南的时候。等到万物看似尘埃若定之际，你的心又回到麻木不仁的地步，重复着每一天的日常生活。遥远的家乡此时又成了彼岸的风景。说是彼岸风景，那是因为你在想着她，一种寄托性的想象，一种类似于精神的栖息地。也正是这种想象的情怀赋予了你生活中最本质的色彩。

哦，原来变得越来越遥远的家乡成了你心里的一片净土，一片充满希望的净土。

现在，你仍然在外面漂流，离家仍然很远。

街道上，绿芽依稀在尘屑组成的白雾里蠕动， 这时候，你才猛然想到家乡已是杏花春雨了。从一个地方漂到另一个地方，家乡早已成了那惊鸿一瞥的风景。偶尔，从那城市高楼的反光玻璃里晃动出一幅水墨，静幽静幽的，你的心突然悸动了一下，整个人仿佛跌入另一维度的空间里。当然，这只是一瞬间，后来，你又被卷入了城市的漩涡里，一切都麻木了，只有那轰隆隆的洪流声。在这高楼森然的城市里，要想寻找家乡的影子只能在知觉移位的时候，那时，家乡成了一种意象与海市蜃楼。

“行行重行行，”“道路阻且长，”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为什么不能回到最初的那个地方。为什么回归只会在梦境里发生，或者，可能会在某个时刻的一瞬间里发生。回归是不是成了文人眼里的哲学名词？倘若要在现实里发生，回归到哪里去呢，何处是你的家，是家乡的那个家，还是你眼前居住的地方，还是你心里的那个永远抵达不了的那个家。哦，原来你心里有个家，原来，越过千山万水，为的是那个永远抵达不了的家。可是，殊不知，在你行走的过程中，你有没有发觉，心中的那个家已经离你越来越远了。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你概念中的那个永远抵达不了的家，是不是一种幻象，一种你精神领域里的幻象。要是你心里纯净一片，无欲无念，何处又不是你的家呢？无欲无念，你做不到，你很想做到，你羡慕那些做到的人，而你很难做到，那么，你是注定要在旅程里生活的。彼岸的家于是永远远远近近，永远成了你生活中的乌托邦。

这样，你何时会回到你的家呢？

你说你回过，在梦里，你看到了江南的映山红，在那黑魆魆里如鬼火般隐秘的燃烧着。你经常飞过一座座青黑色的山，那鬼火突然又变成山涧的白练，在你面前晃来晃去。这青黑色的，红色的，白色的，你陷入她们的迷宫里，你从没有走出来过，你只会经常跌入这神秘的世界。你说，这荒诞之地必然成为一种个人生活状态的象征。
清明到了，你回到那个江南的家。江南的那个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生活着，她的子女们，包括我，都在别处生活。家里的院子里，堆满了一个租户要做买卖的瓷砖，院子里原来的假山喷池都被填平了，上面无疑都是那些亮眼的瓷砖。只有西边角落的石榴树没有被改成水泥地，石榴树长满新芽，昂首挺胸，一个劲地往天空伸展。这个家最自由的地方，看起来，都集中在这颗石榴树上了。

也回到了生你的老家，那是你经常梦到的地方。十几年没有回去了。远处看去，还是那棵大樟树，还是那几户人家。可是，当你靠近时，那些篱笆人家原来都已经跟荒草长成一块了。没有人影，门上的锁早已上锈，看上去，似乎一碰就能着地的架势。原来离家的不只我一人。村里能看到的也只是一两个老人，还有几只眼神呆呆的瘦土狗，偶尔还能看到一只老牛。自然地，村庄没有了原先的声音，有的是那些破败的关门落锁的房子。这样，房子也只能无奈地沉寂下去，而院子里的花草果树还得遵循自然的法则，碰到春天来临的时候，就得恣肆生长。于是，从远处看上去，就更美了，你瞧，那股绿色可是盖过了曾经热闹的砖瓦房啊。

这可是你梦萦魂绕的家。可是，眼前的家，只是一幅远景山水图而已，尽管她就在你跟前。你也走不进去，尽管她就在你的脚下。这何尝不是呢，看看小时候那块熟悉的坟地吧，早已变成浇上水泥的盘山公路了。
看来，家永远是回不了了，她可是成了你寂寞的乌托邦了。

一切都在变化，天地苍穹，倏忽一瞬。来来去去，要想回家，时间空间，虚虚实实，远远近近，何处是你的家？罢罢罢，让天地占取你的心吧，这样也好，即使找不到回家的路，还能感觉到自己就在天地里，走不出天地的极限可也是一种自然的事了。

回家，回不了。回到天地里，那里倒是有你的杏花春雨江南，一个天地里的小小星点。





[ 本帖最后由 水碓 于 2009-4-8 14:26 编辑 ]

一诺千金

好久不见楼主！

abracadabra

距离产生美，故乡也一样

胡明刚

水碓，有要事联系

水碓

最近太忙，好久没有这里了。对这里有感情，来坐坐，心里就安静了几分。感谢大家。

老虎

美文！天台的一草一木都很亲切。。。

林华强

水碓姐姐好！

zhaopan

呵呵，是距离产生美，想回而回不了家的感觉很奇特。

飘在部队

好文，拜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