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雪落 - 后司街 - Powered by Discuz!

时光荏苒，还未从夏秋的躁动中回过神来，转身，便是滴水成冰，朔雪纷飞。这是新年的第一场雪，白日里寒风凛冽，彤云密布，傍晚时分“雪杂子”一阵紧似一阵，落地四溅，不久大片大片的雪花就开始纷纷扬扬起来。待到夜深万籁俱寂时，聆听着雪花簌簌地不断落下，“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尽管身处高楼，依稀仿佛能听到远处山野中树木“咯吱”的声响。明儿起来，该是怎样一个银装素裹的清宁世界。

早上起来，满世界的白，让人眼前为之一亮。雪仍雰雰飘洒，江南的雪大多是些洁白轻盈随风飘荡的小雪花，虽不似北方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壮观，然轻盈飘逸中别有一种娇柔恬静的情韵。南国的雪总是稀罕的物事，所以，雪来的日子，我的心中总是充盈着几许淡淡的欢愉。站在办公室的窗前，俯瞰着外面银白空蒙的世界，山川、田野、树木、房屋，全都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雪，将人世间一切污浊肮脏掩盖，粉妆玉砌出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寒幽寂。天是灰色的，厚重的云层正潮湿着这个世界。雪满山野，远方的山巅弥漫着白色的云雾，云雾仿佛是有形有质的，凝结成一条条的纱带，在大山的身上穿梭、缠绕，显得有几分诡异的飘渺。赤城山顶的梁妃塔在迷雾中似隐似现，它一定早已看惯了春秋交迭、四时霜雪，这个沉默的老者沉默地遥望着清冷的世间，在我们不经意回首时却总能够分辨出它沉默的身影。

我之看雪，是喜其天然自成，于无相中着相，于无生命中领略生命的张力，铺天盖地，于极寒中反衬人心的温热，于苍茫空旷中凸显生命的充实。此时的内心纯净得就像白纸，随时等待着思绪的浓墨，涂鸦出无尽的影像。时光深处中雪落的日子都是年节将至，满村子的人都在忙碌，打豆腐，杀年猪，办年货，妇人们则忙着洗衣浆被，摘菜做饭。就在人们的忙碌中，雪倏地来了，只那么几片，便惊起孩子的欢呼，惊起大人翘望的目光。瑞雪兆丰年，有雪的年节总是透着股喜庆，热热闹闹的，将雪着上喜相。“绿蚁新培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于下雪之夜，约三两知己好友，围坐炉前，温一壶新酒，高谈浅酌，把酒言欢。或是寒夜客来烹雪煮茗，宜用紫砂壶，沏普洱茶，倒在小茶盅里，细细品啜之，观琥珀流光，馥郁扑鼻，天南海北不着边际，一壶茶酒将雪着上融融暖相。前往异乡的那年也是下着大雪，车子外雪花在肆意飘舞着，擦一擦被雾气朦胧掉的玻璃，外面的山川田野一片苍茫，掉光了叶子的树孤零零地被雪淹没，早已没有了鸦鹊的嘶叫，只有凛冽的寒风利刃般呼啸着劈过。我贪婪地把玻璃擦了又擦，看着车窗外熟悉的景像倒退着离我远去，渐渐换成陌生的世界，直至全都湮没在那片冰冷的白色中，雪冷心更寒，那一幕幕的瞬间从此被定格成永恒的画面，将雪着上离别的凄楚之相。

看着听着想着，雪开始慢慢变小，雪化天更寒，尤其是在江南这样潮湿之地，雪化时的寒冷足以让人的神经麻木，缩手缩脚。可谁又会计较呢？当霜雪掠过漫漫寒冬，当某一天田地慢慢变绿，生命的色彩开始蓬勃燃烧，大家会感念起这场雪，感念起这场用自己的无相为世间着相的雪。